商州舵主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却释然笑道,
“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在长安城外,和一个叫做孟潜蛟的作战,因为彼此武力相差太多,被那人挥刀斩断了。”
丁小幺虽然心直口快,说话没有遮拦,但人毕竟生的乖觉,知道自己方才孟浪莽撞了,但见他似乎并不很在意,就立马又嘻嘻一笑,说道,
“你问我们叫什么吗?嘿嘿,我叫丁小幺,他喇,叫做凌玉冰。”
他这时,显然又忘记了凌玉冰与昆仑派是有一层为他所不清不楚、不得而知的瓜葛的了。
商州舵主听到“凌玉冰”这三个字,连忙重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一遍,问道,
“你叫做凌玉冰?莫非你娘就是”
凌玉冰不待他说完,赶紧截口说道,
“不是!”
商州舵主疑惑了一忽儿,开口笑道,
“你骗不了我。难怪你会使昆仑剑法。”
他看了看凌玉冰背上背负的那口铁剑,摇摇头道,
“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你们母子俩肯定过得不容易。对了,你母亲现在哪里?可知道我等同门师兄姐弟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寻盼着她的消息!”
凌玉冰横眉冷眼地哼了一哼,暗骂道:还特会装腔作势扮好人!我娘她不是去了商州多日了么?你堂堂的一个商州舵主又岂能有毫不知情的道理?
丁小幺这时又憋不住插口道,
“虎舵主,你就别逗他啦!难道他娘去了商州你不知道吗?”
“他娘已经去商州了?”商州舵主回答道,“我确实是不知道。我带着无忧和狐儿两个刚去了一趟河南,这时正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呢。玉冰,你娘既然已经到了商州,你却为何离开了你娘来到了这里?”
丁小幺把手儿一挥,满脸正色道,
“嗐!他这是跟我闯荡江湖呗!”
商州舵主瞧着面前这两张充满稚气的脸,却大言炎炎地说要闯荡江湖,一时只感到啼笑皆非,说道,
“江湖险恶,危机四伏,你们这两个小孩子家,也忒也淘气。须知江湖可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丁小幺听他的语气,是要带了凌玉冰回归商州,便说道,
“你要带他走吗?”
见到商州舵主做出肯定的答复,当下拽着凌玉冰的衣袖到一边说道,
“我看,你还是跟他回去吧。”
凌玉冰立马条件反射似地摇头道,
“不!”
丁小幺悄悄说道,
“我不明白你心里老念叨着什么。可我还是看得出来,这些昆仑派的人真的对你很关注吔!”
凌玉冰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来,以此表示他绝不会理会那些被人所谓的关怀。
丁小幺附在他耳根子边上讲话道,
“我告诉你,你不是很想练好武艺,出人头地么?那么就跟他们回去吧。不论你对他们有什么成见,都不妨先搁到一边儿去。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练好武功。练好了武功,你若再怎么想就怎么样吧!”
凌玉冰听了,不禁好一阵子的怦然心动!
丹凤城与商州毗邻。凌玉冰跟了商州舵主、狐儿,以及那名白衣女郎第二日行不多久就到达了商州。凌玉冰跟在他们身后,沿着一道紫褐色粉石铺就的巷子行进,渐渐之间,就望见前面榕榆排列之处,那些绿叶枝条里面掩映下的一抱迤逦蜿蜒的青石围墙,心里明白那就是商州分舵的大宅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搭在左膀的褡裢上,心想:这就是丁小幺平半分给我的七百五十两纹银,我若不为学武艺,大可用这些钱在牛街上买一幢像样的楼房,置一片大产业,做个悠哉游哉的小员外爷,逍遥一辈子了。那样其实挺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些不甘心情愿。唉,丁小幺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回家去了还是仍然在四处飘荡?但他却说要在三年之后,才再来和我见面。那时还得比比武艺过过招,看看那时到底谁赢谁输,谁更用功刻苦些。他定下了这个约定,当然无非是为了鼓励我、督促我要更加倍地习武。但是三年之后,他又究竟还能否和我见面?这个世界,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事,三年又是那么地久,到时候丁小幺还会记得要来商州找我吗?
满怀着一腔如斯之类心事,凌玉冰跟随着商州舵主跨入了商州分舵大院。
及走进了第二敞天井,就听到了里院一片噪杂的声音。狐儿笑着对凌玉冰道,
“红儿不知又在和谁折腾了?”
及入了那道院门,之间甬道上正有五、七名少年男女围作一团嬉笑顽耍。当中最鲜艳的就数那个遍体红妆的红儿!
另外的几人,有四个未成年少女,都穿着一色的湖绿衣裳,而两个男孩则各自穿着一袭银蓝服装。
其他人倒还罢了,就那个红影显得格外扎眼!凌玉冰心中不满地念想尚未消去,那红儿早瞅见他了,立马拍着手掌叫道,
“哎哟喂!凌玉冰你不是闯荡江湖去了吗?”
凌玉冰恨恨地咬紧牙关,寻思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回我姓凌的算你狠,姑且让你三分!
他倒拧弯了性子,准备息事宁人,但那红儿却兀自不肯善罢甘休。却听她又追问道,
“喂!你来商州干嘛呀?还竟然跟我虎师伯一趟同来,真不晓害臊哈!你总爱摆出一副与我势不两立的面目,却须知道商州分舵却正是姑娘我居住的地方呢!”
她说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商州是供她一个人休息的闺阁,别人来了便是不害臊。这当然太恶霸强梁太没道理了。只是凌玉冰心里面本来就颇为打突,再听她这么理直气壮地一咋呼开来,顿时只羞得面红耳赤,低垂下头颈,哪里还能反唇辩驳?
那红儿见他这样,便更加地得意洋洋,大力地以肩运臂,挥舞着夸张的弧度,“姑娘我要将你这个讨厌鬼轰出去!”边说边自做出轰赶的样子来。
她说的就是即将做的,又岂止是做做样子而已?商州舵主知道这个娇气的小姑娘沾惹不得,否则小大小姐性子发作起来,便有哭闹声闻整座商州城的无穷后患。如此一来,你的耳根子至少一整天莫想清静下来。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却并不出声。
而白衣女郎也知道这个红儿年纪虽小,但是对自己却一直心存芥蒂,自个儿倘若一吱声,便准会被她借题发挥,胡乱编排羞辱一通。她当然不至于去为了这丫头的胡闹去自找没趣。
凌玉冰脸庞涨得血红一片,只差没有顿足暴走离开了。那狐儿虽然也知道红儿只是小孩儿家的胡来,大人们完全不会把这当回事儿,却也觉得她这种态度太过火了,太让他的新朋友委屈,所以忍不住挺身而出大声说道,
“红儿,你认为你这样就很光彩?”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挺激动的,因此语气颇重。红儿心下原拟收拾了凌玉冰这个讨厌鬼之后,再跟狐儿卖弄一番这桩壮举乐事。谁知道事情正在进行当中,她心中敲定的倾诉对象居然就冲她来了一句高喊大叫。这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把她一团高兴透头浇作一团稀泥。她于是感到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张大小嘴,猛力喊叫道,
“臭狐狸,你都是个偷鸡贼了,还想做条狗么?也敢强自出头来管闲事?哼,跟我为难过不去!”
最后面那几个字落音最重,用意分明是在警告狐儿休要招惹得她血大小姐的大霹雳手段发作。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映,所以狐儿只是噗哧一笑,说道,
“谁要跟你为难跟你过不去了?嘿,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什么?”红儿大声嚷嚷起来。一时咬牙切齿,声色俱厉,右手习惯性的捉住了刀把。凌玉冰不禁后退了半步。这混丫头话不三句拔刀便砍丁小幺那前事他可一直没敢忘掉。
狐儿似乎也害怕让她怒火升温,因此陪笑道,
“就是说我当然不会不会跟你为难,你不为难我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红儿瞪大双眼,仔细地回想了片刻,仍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说道,
“不是那样的。你原来的那句话很是叫我下不了台的!那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
“是吗?”狐儿尴尬地笑道,“那可能是我说错话了,但是我的意思就是那样的。一时急了,也不知道那话的意思不一样了。”
红儿矫情地撇了一下嘴角,
“你也晓得赔不是?可是姑娘我今天却偏偏要得饶人处不饶人!”
她口里说着话,突然就捽住狐儿的头发,手脚并用,对着他就是好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瘟丫头,当真太不识好歹了。这狐儿若真和你打,只怕半边身子也打得你过。凌玉冰如是凝思忖度间,商州舵主对他一笑说道,“别嗔着她闹。”
凌玉冰不知道该怎样讲话才好,所以就以一笑置之,算是回答。由于红儿转移了针对对象,凌玉冰很顺利的和白衣女郎、商州舵主等人走过了这道天井。
这时从里边院落快步走来几人,前面那个的正是血龙,边走边说道,
“红儿越大越没个闺女样,又在跟谁吵嘴了?”
他妻子香木跟在后头说,“好像是狐儿在责备她。”
貂儿则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两个欢喜冤家,一见面就吵架,倒也蛮有乐趣!”
凌玉冰自她这话落音之际,高声喊叫:“娘!”,人已扑向落在貂儿后头丈余之地的凌仙慈。那凌仙慈原本恍恍惚惚,一脸的郁郁寡欢,乍闻儿子的呼声,几疑竟是错觉。定了定神,朝夕记挂的孩儿已生生扑到了面前,立时里喜上眉睫,大喊了一声“我的孩子!”泪落如珠,一把抓住凌玉冰,紧紧搂在怀中。久久半晌,方才松开,嘴里又是“孩子”,又是“玉冰”;又是端详、又是抚爱。
凌玉冰注视着母亲憔悴的容颜:那一双红肿的眼睛,那一脸惊喜还没有来得及擦除净尽的忧伤他的心头不禁泛起强烈的辜疚之情。
凌仙慈这时搵干了泪迹,拉了儿子的手腕说道,
“玉冰,快来见过你的师伯师叔们。”
“哎,你就是凌玉冰哥哥呀!”凌玉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的白衣女子牵着一个个子小小的绿裳女童走了过来。那女童头发蓬茸茸的,圆圆的小脸蛋上长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她看到凌玉冰不解地望着自己,就继续说话道,“我叫鹿儿,这是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