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我的武艺,却究竟要到何时方有大成?说起来,商州分舵对我们母子俩确实是相当不错了,可我心里面却总只还有些抵触的情绪。也不是说不感念他们的恩德,只是萌生不了亲切感。
在这分舵生活三年多以来,尽管再也不须为了生计忙碌,可也有种不的自由的被禁锢的感觉。呆了这么长时间,却连爹的任何事迹都不知道。还和从前在山里面一样,只知道自己有个爹,却被母亲下定义为“罪人”,除此而外,对于他的所有一切,我仍旧是毫无所知。
仿佛,对于他的所有事情,不单单是娘,还有商州分舵的全体人员,似乎都讳莫如深,都在刻意的隐瞒什么。
此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高远的夜空中,倏然划过一线流星,短暂的闪烁着,就像瞬息显现出来的一柄光芒之剑,穿透宁谧的夜晚,传递某种轻易不为人察觉的隐秘信息。
凌玉冰心中微微一动,却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眉头立时蹙起,压低嗓音,沉声吆喝道,“是谁?不要再躲躲藏藏的了,给我出来吧!”
只见草丛之中,应声跃出一个人来。那人额前歪着一绺头发,身材细索,正在冲他挤眉弄眼的呢。
凌玉冰飞身纵起,一把抓住那人手腕,却忽然惊喜地叫道,“啊?原来是你,丁小幺!你怎么来了?咳咳,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
那人听任他抓着手臂不放,却只嘻嘻笑道,“凌玉冰,三年过去,你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我丁小幺来,这小眼神,感觉还不算太坏嘛!”
说说笑笑之际,二人当即搂成一团,好半响方才各自分开。凌玉冰喜洋洋的说道,“丁小幺,你不知道,这三年来,我可想你啦!”
丁小幺嘿嘿笑道,“放心吧,凌玉冰,这三年之中,我可从来就没有细细的静下心来想过你。我只是一直在担心,三年后的凌玉冰,早就成为了名门大派的入室弟子,会不会因为这个就再也瞧不起我这个沦落江湖、落草为寇的匪帮匪徒呢?将来见面的时候,又会不会干脆给我来个翻脸不认人呢?哈哈,不过现在看来,我可是全然不需要担心的啦!”
凌玉冰笑道,“那当然了。我凌玉冰生平仅只有你一个知己朋友,永生都不会忘记的。”
“真的啊?”丁小幺难掩心中激动的情绪,双眼之中却忽然垂下两行泪水。凌玉冰牵着他并排坐在石墩上,奇怪地问道,“我们分开三年,好不容易重聚在一起。这厢见面,理应万分高兴才是啊,你怎么反而落泪哭了?”
丁小幺抽抽噎噎地说道,“可能我是太高兴了吧。人呐,这一旦高兴过头,就会情不自禁的掉眼泪。凌玉冰,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凌玉冰笑道,“那还用说,丁小幺,你也是我最好的好兄弟啊。”略微停顿了片刻,却又说道,“喂,你的武艺现在练得怎么样了?我们好像以前就有过约定的,说再见面的时候,彼此切磋过几招的来着。要不,趁着这会子,咱们就比划两招,权当庆贺相逢,怎么样?”
丁小幺笑摇头道,“嗯,还是算了吧。因为不必比试,我也知道肯定打不过你的了。你这段时间得遇名师指点,武艺进展肯定神速,一日千里都有可能啊。我却不成器得很,三年多的时间,全都是白白的浪费掉了。现在还是从前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
一个每日奋发、一个虚耗时月,这结果还不明摆着,没有丝毫悬念的事嘛。嘻嘻,我又怎么可能胜得过你呢?凌玉冰,你可要搞清楚,我这次偷偷摸摸溜进商州分舵来见你,可完全只是为了记挂着你哟,可完全没有半点和你切磋比试的心思。”
凌玉冰听他说的情切,蓦然记起丁小氷曾经说过的话,不由默然以对,良久方才叹道,“啊,对了,丁小幺,你这几年,过得挺艰难的。”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艰难了。只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想要轻松平安过完每一天,那是不可能的。生活的安全确实没有什么保障。”丁小幺说着,双眼里顿时又流出了明亮的泪水。凌玉冰见他不住的哭泣,心中暗自惊讶,内心深处也渐渐升起一层不详的预感。
他悄悄拉了丁小幺一把,语气凝重地问道,“丁小幺,难道,最近你遭遇到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吗?是有不幸的事发生了,因此你才这么痛苦悲伤,对不对?”
丁小幺抽泣道,“没、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见到你,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来,这就足够让我开心的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挺过去的。与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心里很高兴,很快活。”
凌玉冰道,“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个积极乐观,自信开朗的人啊,从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悲伤莫名,一再失态的哭泣。肯定有什么大的变故,才让你变得这么悲痛。好像一副处处力不从心,无依无靠的样子。”
丁小幺勉强的一笑,擦干眼泪道,“你以前当真那么看待我的?唉,虽然我也挺希望自己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去做一个强大而自信的人。或者以前的我就是那样的性格。可是,那时候,我确实太年少轻狂了一点,还什么都不懂,以为人生就是那样完美无缺。然而,事实却总是不一样,最后事与愿违,甚至于预期的背道而驰,而你也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东西。”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口,抿嘴一笑后,又说道,“你一切都好罢。嗯,见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那么,我也该走啦。跟你说了这么久,已经很晚了。”丁小幺说着站起身来。凌玉冰急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焦急地说道,“不许你走!我们兄弟两个都这么久没有见面,今天好不容易重聚,哪里轻易放你离开?我一定要留住你,等咱们联枕聊上三天三夜再说其他!”
丁小幺“噗嗤”笑道,“我很脏的,都好多天没洗澡啦,怕熏臭了你的床。”
凌玉冰摇头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允许你就这样离开我而他去。”丁小幺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凌玉冰,我的好兄弟,真的不开玩笑,我真的要走了。”
凌玉冰阻挡住他,固执地说道,“我不放。你要走,那你就带我一起走吧!”丁小幺见他如此坚持,却反而有些生气起来,“凌玉冰,你在商州分舵过得好好的,这里所有人也对你非常友善,你现在武艺尚未大成,说这些话话,不怕对不住你师父他们吗?”
凌玉冰不假思索,脱口就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我并未正式拜他为师,只是一个口头的说法而已。因此昆仑派严格说起来,也并不算是我的师门。丁小幺,如果你不愿意我离开商州分舵,那么你就答应我,你也得留下来。怎么样?”
丁小幺摇头道,“我又并非商州弟子,纵然留下来几天,也终究是要离开的。你又何必再固执了呢?”凌玉冰着急道,“不管!不管怎么样,总而言之,我就是一句话,不会就这样放你走的!”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多聚几日呢?”丁小幺一笑之余,却又立即坚决地摇头,满脸感伤无奈地说道,“但是我实在是有很多的不便之处,不能留下来的。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啊。”凌玉冰说道,“倘若是真的无可奈何,那我也不强留于你。但如果你不肯说明,我却只是不肯放你。”
“我不能说。”丁小幺断然拒绝向他透露内情,随后却看着凌玉冰微叹了一声,又说道,“对不起啊,这个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希望你别介意。我真的得马上离开了,是好兄弟的话,就再也不要挽留我了,也请不要一再追问什么啦。”
此刻,一阵夜风忽然吹来,练武场四周的树叶沙沙的作响,凌玉冰知道丁小幺去意难留,一股临别之际的惆怅萧瑟涌上心头,不由涩声说道,“那好吧,我不留你了,也不再问你什么。但是请你告诉我,我们这次分别以后,却又要到何时方能再见?”
没有再作声,丁小幺却在沉默中转身,悄然走了。幽幽的练武场顿时又只剩下凌玉冰一个人。他寂寞的站在那里,悄无一言。丁小幺来也悄悄,去也无声息。凌玉冰的胸怀间却因为他的到来和离去而变得难以平静。那里仿佛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跳跃鼓荡不息。那团火就是丁小幺在凌玉冰心中驱动的力量。
然而,他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回答我关于何时再见面的问题呢?凌玉冰沉默的想着,内心似乎因此而感到隐隐的不安。
难道这代表着我们的重聚将会是遥遥无期的吗?难道丁小幺真的有难言之隐吗?莫非在这三年之中,他遭受到了一系列空前的变故?要不然他的眉间怎么始终都郁积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悒,而从前的爽朗明快、天不怕地不拘的不羁荡然无存?但是他又为何偏要对我隐瞒着这一切呢?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讲,始终不肯吐露半点口风,可我跟他可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啊!
这时候,远方有一只夜鸟忽然高声长嘹,才歌得一声,却又戛然而止。充满了突然感,也充满了伶仃孤苦之意。凌玉冰忍不住抬头仰望,夜空之中,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时候,却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姗姗的向他走来。凌玉冰警觉性高,立刻就察觉到了,扭头看去,却惊奇的喊道,“冬儿师姐?你怎么在这里来了?”
那人原来正是黄萤门徒冬儿。却听她一笑说道,“你可以在这里,我就不可以来么?”
凌玉冰窘然不已,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刚才那个人又是谁啊?”冬儿自然知道他并无那个意思,也不再就这件事继续讨论,当下把话题一转,轻声问道。
“刚才那个人?哦,”凌玉冰说道,“他叫丁小幺,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是他?我知道他。据说他还是你的好兄弟呢,可不止朋友这么简单。”冬儿笑道,“他跟你见面之后,又匆匆离去,所以你心里觉得很不舍,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