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鹞子俏脸一板,哼道,“哎,你这老头怎么的这么不禁夸呀?刚才才称赞你一句半句的,那是看你年纪老大,赏你几分薄面而已。你就当真以为本督会对你另眼相看、绕道而行了么?哼哼,倘或你当真如此不识好歹,倚老卖老,那本督又何妨改口,今儿个还真就是为的会你二位一会,较量高下而来的呢!”
李铁礁哈哈大笑道,“幸何如之,能得蒙总督大人如此垂青厚爱,草民的确甚感荣幸,脸上有光、三生有幸啊。虽然老夫向来也颇遵循民不与官斗的古训,自来不敢有所轻违。但今日既得司空大人生发如此雅量高致,老夫为略表敬意,倒也要斗胆奉陪一二了。”
当下二人将衣襟下摆一掀,双双摆开架势相约下场,做足准备工作,只待对方出招争先。双方的人马却都自发退后,拉开数丈方圆的一处空地,以供二人争夺驱驰。
丁小幺见这二人即将展开龙争虎斗,心里暗暗欢喜,想道:无论他们谁输谁赢,对我而言,却都是妙不可言的大好事儿。江湖之上,人人都极尽渲染这位赤衣府女总督的武功如何让如何让厉害,不知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了?
虽然几年前曾经见过她和商州舵主对招,可是双方都毕竟未曾使出真正的能量,都只是试探性质的过场而已,点到即止。并且这两三年,她的声威更是与日俱增,相比武功也是有了相当大幅度的提升了。
嘿嘿,她和李老头这场比武,最好是两个人彼此差距不大,打得昏天暗地、黑天白日的两败俱伤!如果可以同归于尽的话,那就更美妙了。是一桩最大的意外收获、天大的好事啊。
因此上,丁小幺此刻的心情那可是相当的紧张,而又忍不住心下里一个劲的盼望。盼望他们双方各施绝招,弄个玉石俱焚的收梢。以至于对李铁礁曾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再造之德的事实也撂开不管,置于罔顾。
这个却也难怪,因为丁小幺自幼为祖父丁大霈所熏陶、管带,十分地放纵、任性,丁大霈那种六月天的性格,说变脸就变脸,从无准信的性格对其影响甚深。匪帮匪徒那种习惯于“反叛颠覆、忘恩负义”的思想理念简直可说与生俱来,先天禀赋,代代遗传。
只是丁小幺却又椿好处,那就是继承了某些正直的性气,骨子里面有一种强烈的,倾向于侠义道的英雄主义情结。心下里主动自发地将一些个江湖扬名、仗义行侠的侠客义士,当成是自己的表率与模范,甚为心折与向往。
由于这一桩缘故,他表面上虽看起来也许有些精灵古怪、出于意表,事实上却潜藏着一股正派精英的思维特质。所以他素来对于少林、武当、昆仑等名门正派的侠义之士敬仰有加,而对大罗天这些恶名昭彰的邪派组织却厌恶至极。
可是他毕竟又在祖父以及整个家族的古怪性格、戾气脾气的影响之下成长起来的,耳濡目染,自然也有颇多沾濡,虽然尚不至于像他们那般以极富粗俗鲁莽、强梁傲狠的作风行事、自夸炫耀,可是轻佻跅弛、嚣张任性的气派还是实质存在的。
而至于他的好兄弟凌玉冰,此刻的想法却正好和他全然相反。他知道赤衣府的势力是如何的气焰熏天、炙手可热。这虎须岂可轻易捋得的?正所谓老虎屁股摸不得。无论此战是胜是败,都是个绝对的麻烦。
这应该是从长计议的事呀。他因此倒希望李铁礁和司空鹞子能够两厢罢斗,双方和平共处,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李铁礁倘若硬要虎口拔牙的话,虽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敢于担冒奇险,让他感佩,可是觉得不够理智。
由于近段时间的相处,他又从他那里获知了许多关于父亲的往事,他对李铁礁、龙吟云二人是由衷感激的。因为在从前,父亲的生平就像一团浓烈的迷雾,让他怎样都看不清楚,是这两个人无私的帮助他解决了这个疑团,如拨云见月,驱散阴霾、顿见青天。他仿佛因此洞明了一切,获悉了所有。无形之中由最开始的七分顾忌,转而化为信任与倚赖。对于昆仑派,则已全然的由原来的不满厌憎进而升级成为怀恨在心。
至于对赤衣府方面,他固然毫无好感,甚至抱有仇视与敌对的情绪。但是他现在俨然已将昆仑派视作生平最大的仇敌,这赤衣府总督曾经有过向商州舵主挑衅的举动,虽然是私底下悄然毫不声张的个人行为,但从这一点上看来,她对于昆仑的态度绝对是颇不友善的。
哪怕曾有赤衣府和昆仑派深有渊源的传闻,却也不足抵消这一切。因为曾经毕竟只是过去,现在才是鲜活的事实和真相!
既然如此,既然这是一股非常强大的,而且目标相同可以借用的有生力量,隐隐之中,让凌玉冰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借重李铁礁和龙吟云的强大武力,和司空鹞子结成同盟,达到他恶心昆仑派、脱离昆仑派、最终申讨挞伐,高调为父报仇的目的!
他觉得这个构想不是不可能执行、也并非空中楼阁无法实现的。因为首先,李铁礁、龙吟云出自大罗天,和昆仑派是互相抵死缠绵的生死冤家对头,对付昆仑派他们自然不会反对,乐于参加。
至于司空鹞子这个然,显然她个性张扬,眼空四海,喜好惹是生非,对于昆仑商州分舵,私底下也曾经是跃跃欲试,大抵因为那一次试探,未曾占到任何便宜,因此才一度投鼠忌器,迟迟未见采取行动。这次如果提供这个机会,她是不是不会拒绝的。只是要如何才能让她答允联盟,抛开自己和丁小幺的案件,倒是个难题。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难的,可是一旦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获益最大的就是自己和丁小幺了。因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彻底告别那种胆战心惊、时刻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日子啦。并且二者联合,准定一发而不可收拾,昆仑派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一心只是祈盼李铁礁、司空鹞子不要发生激烈冲突,最好握手言和,同声共气,达成共识。
对于丁小幺的心态,以及他到底愿不愿意去和赤衣府方面和解,凌玉冰却刻意选择了回避去想。他想再怎么那也是该以后见分晓的事情了,只要赤衣府同意放过他,那就是莫大的造化了,他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此,只认死理纠结不放。
凌玉冰心中思潮迭起,千条万绪齐涌上心头,却偷空偷偷观察了龙吟云一眼,只见他脸上显出刚毅矜傲的神气,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一战之后的后果如何。凌玉冰知道,在此人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个事,打或不打、胜败如何、后果又怎样,都无法撼动他心中的骄傲与不羁。因为最惨烈的境遇,他都熬过来了,这点小事,无所谓,也不足挂怀。
这员大汉此时只是左手横刀,右手负背,两眼朝天穹的高处望着。天空之中,浮着几缕淡淡的乳白色的云朵。从这边侧看过去,似乎他的双眸中也闪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光亮,依稀如一团模糊的往事。就像那天空中的云彩,很飘渺、也很遥远。让人无法猜测得到,那些究竟是什么,如同他此刻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也同样让人无从捉摸一样。
横刀堂堂主的内心世界,仿佛自来都没有几个人真正的懂得。曾经是,而且现在能够懂的,那就更少啦。
揣度不出龙吟云心中正在作何想法,凌玉冰就向赤衣府的方阵看去。只见当先的五名,都是赤衣府统制装扮。五人中,以那妫漂零为中心,最左的是闻人安泰、最右的是席舞鸿。而中间分列妫漂零左右侧的两个,却是凌玉冰从来未曾谋面,从来不曾见过的。
虽然并不认识,但是看他们的架势和站立的位置,在赤衣府中的排位,却似乎比闻人安泰、席舞鸿要略微高出一些。
在这五人的后排,数十名赤衣府的卫士各各依照身份、地位排序的高低上下,分列成几个分队,衣饰鲜亮、神情凶恶,就像一群等待头领发号施令的鬣狗。
呃,居然一次性将赤衣府全部六大统领之中的五个率领了过来,那司空鹞子居然还睁着眼睛讲瞎话,说什么自己并非是有备而来的。其实她这根本就是精心部署过的有木有?凌玉冰想到她如临大敌却又故命清高的假模假性儿,不由又是冷笑又是感到恼火地瞪了那司空鹞子一眼。
不想他此举却被司空鹞子刚好瞭见,以为这小子滑头,心中在对自己胡思乱想,当即怫然作色,怒喝道,“小子无礼,本督剜了你一对招子!”
凌玉冰惊退半步,嗫嚅道,“不,不是,呃,并非无礼。只是、只是觉得大家有话好说,好好说嘛,干么非得要动手斗狠呢?是不是?起码,大家是先把事情好好的谈一下,好好的商量一个好办法,最好能够皆大欢喜,各得其所。然后,
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变了,岂不很好。本身、这又不是怎么个大不了的事啊。对不对?说不定,我们大家还可以团结起来,做出一些更有意义的大事件呢!”
“嘿嘿,瞧你这话说的,似乎一肚子全是坏水要冒出来似的。本督都听出了你有不良的意图。说,究竟有何阴谋?”司空鹞子听了他的回答,知道自己刚方误会了,立即笑得一朵花似的,口吻虽然带着奚落的味道,却也并无多么强烈的敌意,略微停顿了少顷,看着李铁礁又说道,“自然,只要李铁礁肯将你们两个交出来,本督也可二话不说,立马走人。”
然后又回头看了凌玉冰一眼,笑道,“这样的话,他好本督也好,对不对呀?”
凌玉冰暗道:可是我跟丁小幺,那可就要大大的不好了。可就不可以了。
却听李铁礁径自摇头,沉着地说道,“老夫这一生之中,什么都敢作敢为,只是有一桩向来敬而远之,那就是绝不行出卖他人的不义之事!”
“那你就是把话说绝了,没得商量斡旋的余地了。”司空鹞子哼道,“那又啰嗦个什么劲儿,浪费本督的唇舌和宝贵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