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冰后退一步,不明所以的摇头道,
“你说这大半天,我却不明白你想拿我怎地?”
乔喜道,
“哈哈,说了半天,老子话却明白得很,你竟然还不明白?原来你是个傻呆瓜哈!”
米砂配合无间的尖起嗓门叫嚷道,
“咱老大要求很简单,那就三个字,叫你‘给——银——子’!”
凌玉冰却和那米砂同时说话,
“你连话都讲不清楚,不是傻呆瓜又是什么?”
乔喜勃然大怒,道,
“臭小子,你是给你胭脂倒不要脸呐,借着三分颜色就当自个开起了大染坊。哈!嫌敬酒不好吃老子还真他妈太乐意啦!弟兄们,给老子揙死这狗娘养的!”
凌玉冰年少气盛,兼之今日又得“宝剑”在手,心中本就充盈着一试身手的欲望,哪里还禁得住他如此侮诟?当下就火冒冒的回应道,
“呵,我明白了,原来你们这是仗着人多想拦路打劫呀!乔大哥,你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了。我告诉你,你们这样欺人太甚,我还就真格不怕你们各位这声势鼎沸吵吵嚷嚷的场面!”
那乔喜等人不料他年纪不大却反倒挺硬茬,便相对眨巴了一会眼睛,得出异口同声的叫嚣,
“揍咧!”
一边叫着,这干混蛋边挥舞着手中铁棍大棒吆喝呐喊着欺逼上来!
凌玉冰虽然心中跃跃欲试,却毕竟从未面临过偌般凶气霸霸大张声势的局面,不自禁地往后方退了几退,骇声叫道,
“打架是不是!”
为了给自己一壮心胆,他猛然放下背后的篓子,一把抽出铁剑,横在胸口高吼道,
“我有宝剑!我不怕你们!不怕死的就上来!”
这一刻,他既兴奋又恐惧,声嘶力竭,音色沙哑无比。
牛街的诸流氓们准拟扑上前去好生收拾眼前的混小子一番,不料他忽然亮出一把黑黝黝的铁剑,便齐齐的吃了一惊,都把迈向前方的脚往后急急一压,数十只眼睛刷刷地聚焦在凌玉冰的手上,一时鸦雀无声,天地静寥,万籁俱寂。
凌玉冰见自己一亮出铁剑便占回了面子,心中顿时牛气中天,不可遏止,将剑凭空虚劈两记,高声喊叫道,
“来啊!都来啊!来尝尝我这口宝剑的厉害!”
乔喜心中原拟仗着自己的鸡心拳的几分火候打倒这小子,夺过铁剑以作己用,但一见他虚劈的那两下颇具声势,心知他是个自小练家子的,不是寻常乡农那般软弱可欺。自己这方人数虽多,却未必能占胜算,就算打得赢他,自己这帮人也不会轻松。更别说得罪了这个小煞星后一旦牵动他背后的某位高人,那自己可不就得栽了?
因此他连忙招手将一干流氓都叫住了,冲凌玉冰一抱拳道,
“这位小兄弟原来出自名门,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哈。刚才我手下这干弟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莫怪。顺带向令世尊问好!”
凌玉冰万不料他竟然前倨后恭,加之又对他一派江湖口吻感觉生疏不适,因此只喏喏了两声。乔喜又道,
“不知道小兄弟出自哪位高人门下?”
凌玉冰摇头道,
“什么高人?我不知道。”
米粒、米砂兄弟二人带头发出尖细的嘲笑声。乔喜连忙阻止了,说道,
“想必是小兄弟不肯说了。咱们既然是同道中人,那么……”
他话尚未完,凌玉冰断然打断道,
“谁和你是同道中人了?”
米砂大叫道,
“唷呵!咱老大给你面子你倒不要脸了哈!”
乔喜忙捅了他一把,向凌玉冰说道,
“小兄弟莫怪,这家伙就是会嘴子,全没个真格的。”
凌玉冰道,
“你们不是嚷嚷着要揍我吗?究竟还来不来了?”
乔喜道,
“这是完全一场误会。小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会后会有期的。这切磋的事宜,就留待以后吧!”
说罢,也不管凌玉冰作何回答,他只管把手一挥,带着这一干痞子穿过街巷,径自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的灰不溜糗的影子,凌玉冰生平第一次充满了胜利感。他得意洋洋地将铁剑收回篓子,自言自语地道,
“可笑,我只亮出宝剑就唬得他们人五人六的了,亏他们开始还敢那么趾高气扬。看来这宝剑在手,果然就很不一样哇!”
既然胜利,脚下的步子更是放得大步流星。顺路赶去四五里,望见前面双岭相关之处,一总十几条汉子作半圆形站立,赫然便是刚刚和他在牛街有过一番冲突的街痞们!
凌玉冰暗暗吃了一惊,心想:他们莫不是拣了这偏僻的地方来对我不利?
这样一想,他便急忙把背上的篓子又放在了脚边,慢慢的向前移动,只待对方一有响动,即刻就拔出铁剑对付!
这时却只听一个老迈的声音斥骂道,
“混账!”
凌玉冰被声音震得头皮发麻,慌忙跳入路边半人深草丛中,心下里惊忖道:这骂的是谁?好不厉害呵!
却只见众街痞之中,乔喜浑身颤栗,哆哆嗦嗦的站出队列。此时他全然无一方领袖的雄霸风范了,显得极是老实胆怯,懦弱可欺。
凌玉冰心底啧啧惊奇,只见那发话喝斥的是一遍体灰衫的老者,他竖起两根手指,点着乔喜的额头骂道,
“我以为你钻进那块子死穴里头去呐,原来却在牛镇这巴掌大块地面上作威作福哇!你这出息哈!”
乔喜低头认错道,
“恩仓主,下属一时糊涂,近段日子来,一直心中后悔。现在更是大彻大悟,知道自己完全错了。盼望仓主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能够从轻发落,让我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那恩仓主沉声喝道,
“乔喜,亏你还有脸子说出这些话语。你这畜生,难道不知凡事不可再犯么?我已经给过你两次脱胎换骨改过自新的机会了,但你改了么?若我今日不能以本派门规处治于你,岂非令全仓弟兄齿冷?咱们飞鼠社从来安守本分,守己律人,依靠勤劳俭朴饫己赈人。对于本门中人欺压街坊掯勒平民村人这种下流无耻的龌龊勾当岂可容忍再三?”
乔喜目中恨意一闪,从咽喉里挤出话来,道,
“仓主,难道当真不肯宽宥下属了?”
恩仓主决然道,
“不可恕,难以饶!你一犯再犯,怎能再四姑息养奸,贻害成患,损我飞鼠社质朴清誉。”
不可恕,难以饶!凌玉冰心中暗暗模仿那恩仓主发这句话的凛然口气,快羡慕得不行了,只觉得做人若能以这种口吻对人发话,不容置疑,当真是一件快意难当的成就。
却看那乔喜忽然对着那恩仓主双膝跪下,跽行到他身边,引泪哽咽抽搐道,
“仓主不肯赦宥下属,下属也自决意改过了。纵然今生今世已无机会赎我罪愆,下属也无半句怨言,死而无憾。仓主,你对下属有再生之德,更同下属情如父子,下属永诀而去之前,请您老受我三拜!”
说罢,他严肃端正地向恩仓主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凄然叫道,
“仓主,您多保重!”
恩仓主叹道,
“你——”
凌玉冰暗暗叫奇,心下思量:姓乔的当真会应风使舵,低头伏腰惺惺作态。只不知恩仓主究竟会不会又让他给骗了?
蓦地里,乔喜隐下一丝狞笑,就袖口里举起一柄尖锐的铁锥,拚命也似地插向恩仓主的胸膛!凌玉冰大骇,忍不住脱口就叫道,
“哎哟不好,恩仓主小心!”
恩仓主万不料乔喜竟在真情告白之际突起狼子野心,那一锥被捅个正着,顿时双腿一软,歪在地上抽搐不已。
乔喜一袭得手,立马忘乎所以,狞恶地踢了恩仓主一脚,笑骂道,
“老不死个老乌龟,想搞死老子,你下辈子吧!我呸!”
恩仓主忍痛喝道,
“狗贼,你死不悔改,迟早报应上门,被人以除害的名义要了小命!”
乔喜尖声嬉笑道,
“那敢情也轮不到你这老匹夫啦!因为你马上就要死啦!”
恩仓主摁住伤处,沉声喝道,
“拿下这逆贼,就地格杀处死!”
乔喜恶狠狠的叫道,
“老匹夫,你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卖弄你那点可怜的权威呵!飞鼠社那干鸟人他日若感冒犯我乔爷,哪天定叫他连根拔起,彻底消失!”
恩仓主喘息道,
“卑鄙的小贼,你若不用阴险卑劣的手段,又能对付得了哪个?却尚自不知羞耻,实在可怜可鄙!”
乔喜恶毒地回道,
“乔爷向来斗智不斗力,你自己懵懂颟顸方才中了招子,却须怪不得别人。谁都不想死,你妄自尊大太狗眼看人低方才中了老子计谋,要不这时躺着的还不是老子?嘿嘿,至于是飞鼠社搞死老子还是老子铲除飞鼠社,那还是将来时,只是个未知数。你还是顾着眼前自己奄奄一息的小命吧!”
说着说着,光顾痛快发泄的乔喜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四下张望着,嘴里说道,
“刚才是谁在嚷?”
他话问过之后,回音依稀,却久久地没有谁吱声。
草丛中的凌玉冰听见,赶忙又把头低了一低。心里怦怦直跳:我该不该去帮助恩仓主?乔喜奸诈阴险,不是好人,我本来应该挺身而出,可是娘总是叫我万不可惹是生非,引火上身,凡事只要没沾上自己的,也就与我无关,就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恩仓主看来是个好人哪,我若不前去打跑那群恶棍,恩仓主一定会被杀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