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简直是放乱臭屁!”红儿半晌终于从怔忡之中醒过神来,反弹似地骂道,“那骡帮啊红心会什么的,既然都像你说的这么嚣张,这么得了不得,那比较咱们的昆仑派却又怎样?”
“昆、昆仑派?”姜若遐给她虎声虎气的吓得不轻,听着她这么底气十足的口吻,想像着那昆仑派也应该是个堂堂皇皇的名门大派,江湖上十分的名号响亮,可姜若遐毕竟又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因此惊慌而讶异地说道,“这个——昆、昆仑派,我、我从没听人说起过呀?各位恩人,你们难道都是出身自昆仑派吗?”
凌玉冰打量着各位师弟们的表情,那一个个的别提有多郁闷憋屈了,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别扭又不方便当场发泄出来。他心中顿时暗自叫爽,可面子上却一点也不表露,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且看后事又待如何。
只见杨晨枫首先按捺不下,嘿嘿的自嘲了两声,气哼哼的说道,
“看起来这江湖上的大帮大会那可真是越来越多啦,咱们昆仑派可不能再以武林圣地的老字号固步自封了。要不然,只怕再过个三五两个月,商洛又会冒出十几二十个响亮的门派,还偏又是一个个地生猛无匹,瞬间就把咱们秒刷下去了。”
这枫儿往往一气急,就开始口不择言地发表着言不及义的长篇大论,但程青青这回非但不立马反唇相讥,反而深有同感的点头称是,难能可贵的和他站在同一条战壕。那燕浮云也在旁边摆出一副不胜唏嘘的形状。凌玉冰深感滑稽突梯,心底暗暗嘲讽:这帮小破孩似的小小少年,对于自己出身的昆仑名门引以为豪至此,竟然都容不下一个不属于江湖的姑娘家的疏漏寡闻,真真可笑。看来昆仑派的那些个前辈倒也了得,叫这些黄口白牙的后辈们守护光荣的观念根深蒂固、不可动摇至此,当非易事。
不提凌玉冰正在如此思量,忽然打前边一伙拖枪抡棒的壮汉来势汹汹的涌将近来,把这几个少年团团围在垓心,一众游客见到这般场面,慌忙忙的退避在了两边,惊恐而期待的观看着一场的开场。
“嘿,”杨晨枫双手交膊抱在胸前,眉毛挑起一角,略带油滑之色的说道,“你们这各位,想必大概,就是商州大派红心会的一干英雄众喽!”
他如此正话反说,纯属恶作剧的挑衅心态作祟,不料那伙大汉却非常正式的昂然应道,“正是我等!你这小儿,既然知道我们就是红心会的好汉,却也敢来太岁爷头上动土?”
杨晨枫笑道,
“不敢不敢,区区小可当然不敢了,就再借老子几个胆,却也须不敢的。”
那些汉子们只听到前半中听的“区区小可”,对于后面那个“老子”印象模糊,因而非但不怒,反而开怀畅笑,好似被人拍着了马屁股,舒服非凡。
那燕浮云也大声笑道,
“呵呵,并且我们对于贵会的范公子更是大名久仰,早欲瞻观绝世风采,还望公子不吝现身,让我等开开眼界,看看传说中的杰出人物,究竟竟是何等人间极品!”
“承言承言,谬赞谬赞!”众人之中一名锦衣白面的富态青年排众而出,但看他一脸焕发的容光,开颜喜乐之际,本来就显得屈居中央的鼻子竟几乎险遭沦陷。
杨晨枫贼眼一亮,情难自控的大笑道,
“哈哈,哈哈!”
那范公子愕然道,
“呃?”
且只听那年少轻浮,正自摇头晃脑的杨晨枫抚掌之余又复捧腹,嘴唇抖动,偏又不忙于将话儿说明朗了。同样是少年心性的燕浮云也在旁边尽力帮衬,烘云托月,挤眉弄眼,模仿附和,装腔作势煞有介事。
范公子眼睛眨了又眨。几番欲言又止,为了维持住自己沉稳大气的英雄庄严,只得暂且忍耐,安心且听他下面要说些什么。
杨晨枫右手中指竖直如枪,虚空里对着范公子一戳,嘴里仍是诘诘呱呱地笑道,
“看尊驾头肥脑满,胖面巨腮,动步之间,即便满身软肉颤抖,越发的显得油光可鉴,活像那一座会移动的肉山,怎的不令人惊叹,啧啧造化钟神秀,无奇不推出哇!范公子啊范公子,果然的一表非俗,容光焕发,丰可煎油。真正的闻名胜似见面,英雄气概非凡哪!”
那范公子被他连珠炮似的话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微张开厚嘴,没反应过来。那挨过杨晨枫一记老拳的樊三这时替主子叫屈不值,尖声提醒道,
“公子,这个满嘴臭屎的家伙在毁骂您哪!”
“啊?毁骂俺!”范公子一掀他那肉肉的小鼻子儿,怒吼道,“那就揍他!”
深知道杨晨枫厉害的樊三哪里还敢送货过去自讨苦吃?只一味的怂恿身边的两名大汉上前晕菜。杨晨枫小孩性格,有心在人前卖弄,双手玩咋耍一般的向前一探,一拎一个,将两个壮汉手到擒来,然后腰部发力,扔过众人头顶。但听得“噗通”两下响,那两个汉子同时跌在了池子中。
那红心会的汉子们见他手段利落,气焰顿时给镇住了。范公子退后数退,吃力地眨巴着一双鼠目,虚张声势地叫道,
“好,打得好!你们是何方人物,胆敢留下名号么?”
杨晨枫大大咧咧地道,
“有什么不敢的哈?我们各小爷乃昆仑派商州舵主座下师侄弟子众是也!想找麻烦,我杨晨枫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那范公子好歹也是个江湖道上混的,一听到“昆仑派”便知道厉害,赶忙赔笑礼貌的打拱道,
“原来竟然是昆仑派诸位小爷大驾,刚才在下多有冒犯,万万不该,还望各位爷台海量包涵,宽恕我等不敬之罪。”
“呵呵,这个嘛”杨晨枫搔搔耳根子,被他的话奉承得乐不可支,却又不知该怎么交代场面话。幸好狐儿连忙接住他的话头道,“各位大哥,你们并没有冲撞了我们什么的,只是这位若遐姑娘,她只是一介纤弱女子,既然不愿意加入贵会,你们似乎不应该唐突相强,逼人屈从。”
那范公子连连称是道,
“正是正是,小爷教训的极为有理,在下从此定当将小爷这话铭刻五内,矢志不忘!”
狐儿被他前一个小爷,后一个小爷,长一个在下,短一个在下地搅得极是不舒坦,却又不好清晰明白地表述出来,只稍微皱了皱眉宇,淡淡一笑道,
“因此你们各位需要赔礼道歉的不是我等,而是这位若遐姑娘。所以我想,在道歉之外,你们必须诚心改过,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不再触犯这类错误,对若遐姑娘更需礼貌相待。”
那范公子心下虽则颇不以为然,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好生迂腐不堪,装的好一副少年老成的假模假样儿,实在可笑的紧。不过终究形势比人强,传说中昆仑派那帮子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本事却须一点都不可笑,此时此境,他也只能在心中腹诽而已,口头上却恭恭敬敬的点头回答道,
“一定一定,这事无须小爷发话,在下自然领会得来,只不知小爷们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狐儿一笑,犹未开言,杨晨枫突然插口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最重要。你还别只光说不练,那就赶紧的向这位姑娘道歉为先!”
范公子肥脸一抖,颤声哈气地道,
“这个,小爷们教训的很是,很是。”
话说到这里,这红心会的公子爷稍微停顿了片刻,似乎清了一下咽喉,向身边一使眼神儿,却低着嗓子眼儿喝道,
“桓二樊三!”
那樊三桓二久随主子身边,望风知味,连忙一哈腰,对那姜若遐鞠躬作揖,嘴上尽捡中听的话说叨。反倒弄得姜若遐不尴不尬,不知所措。
狐儿见姜若遐惶恐,心下也怪杨晨枫多事。本来只要能够阻止这范公子以后的不良行为就行了,形式上的表面文章大可不必讲究。因而示意那桓二樊三适可而止,说道,
“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个建议,还请范大哥真心斟酌听取。”
那范公子忙道,
“但只管讲来,小可洗耳恭听,言无不从。”
狐儿当即侃侃而谈道,
“我们江湖儿女在武林道上建立帮会,开创山头,固然有为了弘扬本派武艺,振兴门楣的情愫,但何尝不是为了天下百姓谋求福利,仗义济世这样的宏愿呢?若是背离了这个本愿初衷,更有甚者竟然倒行逆施、损人利己,那便是成了江湖道上的盗贼,武林上的败类,天下人人可视之为寇仇,虽或可得逞一时的非想歹意,但终究逃不过天谴人怒的收梢。从来奸恶呈暴,最后都只是自掘坟墓,自我毁灭而已”
好好地,干嘛扯到百姓身上去了又?凌玉冰听着狐儿这一席话,心下里的第一个感觉是挺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小子年纪别看不到,可是酸腐迂阔,却须得要一个陈年冬烘方赶得上头。正自暗暗讥笑,忽又转念一想,顿时灵台又是一片明朗:从姜若遐这事件上看来,红心会平素作风必定并不光明磊落,必是以鱼肉乡邻,欺压百姓为寻常姿态。狐儿满天扯乎的这一通大话,势必是为此而发了。
不提凌玉冰内心里这般想法,红儿却只差把“枉做小人”四个字骂出口来。
那红心会的一干人等对于狐儿苦口婆心的训导虽不以为然,但表面上的恭敬却还是保留着,并且摆放在每个人脸上的。范公子更是对每一个停顿之处唯唯诺诺,以表示自己正自字字听取,认真吸收。
充当了好半天的布道者,狐儿终于话说完毕,那红心会的众人也烘云托月的簇拥着肥胖壮大的范公子向昆仑诸少告辞,仍然一路声势惊人地出了这百花楼园林。
狐儿望着那干人走远了,才向姜若遐颔首一笑道,
“若遐姑娘,你尽可放心了,红心会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了。”
姜若遐不料昆仑派在江湖上竟有如此赫赫的威名,仅凭三言两语就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红心会党打发得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估计以后当真是不敢再对自己怎样了。因而不由大喜道,
“原来你们昆仑派的手段如此高强,说两句话就能救人水火!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杨晨枫大大咧咧地道,
“那也不见得,若遐姑娘,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对杨某人方才一番大展拳脚的精彩表演视而不见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