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慈微为一怔,问道,
“恩人怎认得这昆仑剑法?”
谢尘生笑道,
“嘿,我当然认得昆仑剑法了!”
凌仙慈道,
“那么,恩人和我们昆仑有何渊源?”
谢尘生将枪收回,顿立于地道,
“原来你也是昆仑派弟子?却不知和昆仑七侠怎么称呼?”
凌仙慈听了神色一黯,说道,
“昆仑七侠?他们都是我丘大师伯的传人……”
谢尘生问道,
“你和昆仑七侠是师兄妹?那你又是谁?”
凌仙慈幽幽说道,
“比起昆仑七侠的名声,我只不过是一个从来未曾有江湖经验的无名女子罢了,你未必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凌,我父亲是师叔伯那一辈年纪最小的……”
“噢,我知道了,你爹就是昆仑派黄河分舵主凌鹏。貂儿曾经跟我说起过。她说你在群侠决战大罗天之后突然失踪,一直不知去向。却原来归隐在了这终南山里。”谢尘生边说边自己点头,“貂儿说你当年不辞而别,可把昆仑派一门上下急得什么也似的了,大家都担心你,却又到处找不到你,可你倒好,跑来居住在这深山之中享尽清福,儿子都有这么大了。”
凌仙慈听她说得欢快喜悦,低头望望儿子,怅然一叹,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
谢尘生不料自己快活难当的一句话竟引发了她怅惘的情绪,估计她当年选择不告而走隐居山林之间,定然事出一些难以言说的隐衷。当下连忙把微张的嘴巴紧紧闭上,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对她进行安慰,只能以无语的方式来做应答。
两个大人相对沉默,凌玉冰却突然问道,
“娘,马大官人是死了吗,他怎么一动也不动?该怎么办?”
谢尘生闻言顺势说道,
“你儿子真正一副讨人喜欢的好模样,看来他父亲也是人中龙凤……”
凌玉冰听到她说起父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滋味的荣耀感。因为他母亲从来就未曾在他面前向他提起过关于父亲的任何事情,他便常常自发自足地在内心想象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每每幻想到得意之处,都不禁为之偷偷笑出声来,得意非凡。他听到谢尘生的这一番话后,更是油然而生出自豪感来,当下将手指向南五台群峰之间的累累坟冢,大声说道,
“谢姑姑,我爹就睡在那里,他是个大名鼎鼎的英雄!”
谢尘生望向他小小手指遥向的所在,只见那里杂草新生,野花稀疏,煞是荒凉。她暗自一声叹息,半晌后说道,
“原来……”
凌仙慈惨然摇头,凄声道,
“玉冰他爹…其实玉冰连他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呀……”
谢尘生也感恻然,问道,
“他也是为决战大罗天捐躯沙场的……”
“不,”凌仙慈瞥了一瞥儿子得意踌躇的神态,幽幽叹道,“若是那样,倒也是件叫人吐气扬眉的事情,我也不用离群索居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羞愧难当这么多年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他却不配你说的这句话。”
谢尘生愕然道,
“怎了?”
凌仙慈泫然欲滴,又强自扭身抹去眼角泪痕,微声说道,
“他…他是个罪人……”
说罢这话,泪水终于流落下来,掉在了她的衣襟上面,湿迹斑斑。她害怕叫儿子看到了,急忙转身往家中走去。但是她微若无声的话语,不单谢尘生听到了,她儿子凌玉冰也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凌玉冰虽然尚在年幼无知的年龄,却也区分得出“罪人”这话不是个好词眼。他原本满私心下里把父亲当作天神一样威风凛凛个人物来膜拜,却不想居然有一天这尊伟大的“天神”竟被母亲亲口以“罪人”来加以修饰定评。
他顿刻间既伤心又绝望。
他呆呆地望着母亲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下定定地想着:今时今日,娘亲口骂爹是个罪人。我要记住这一天,并且要永远的记住在心里,永远的不忘掉。
谢尘生慰藉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没有说话。
凌玉冰回过神来,说道,
“谢姑姑,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定会记住不忘的。到我家歇歇脚吧。我家从来都没有客人,请你一定要到我家去做客。”
谢尘生暗忖:刚才触到了凌家妹子心上创伤,若不向她陪个礼,显得太对不住人了。而且,这具尸体也要花上一些时间妥善地处理掉。这地方又挺偏僻的,也不用担心行踪被人发现。
如是思量着,她便点头应允道,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玉冰,你先去家里搬个铁锹来,姑姑掘坑埋掉这个坏蛋,再去你家做客。”
凌玉冰见她语气爽朗,也用脆声模仿那话声答道,
“好啊,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边说边自飞快的跑回家中,扛着一柄铁铲颤颤地跑了转来。
谢尘生刨坑埋掉了那马勇豪的尸体后,和凌氏母子共处了四五日。她急于出去联络失散的同道弟兄,又兼乱世深山之中油米艰难,不愿再在此盘桓。凌仙慈见她决意离开,自然也不加挽留。只在谢尘生临行之前殷切叮嘱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她们在终南山中曾经相见过。谢尘生理会得她的苦心,自然痛快答允。
于是二人当即作别。谢尘生继续她反抗王朝的激烈道路,凌仙慈也继续图她个终南山中终生清闲与世无争的日子。从此以后,她二人和我们这个世界上很多萍水相识于陌路的朋友一样,一生只此一见,从此各散天涯,一别成永诀,终身不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