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幺、凌玉冰心中微感诧异,留神细瞧之时,才发现原来那人竟在他的刀柄所系的红绸缎之上,坠了几个极小的银铃。因此他挥刀之际,震荡起了这些铃铛,故而发出清脆的铃声。
凌玉冰和丁小幺二人强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联手发动合击,所施展的又是最为狠辣的章法,但是那疤脸青年却应对从容、殊无半点吃力之感。似乎根本不是在跟人殊死搏斗,而是在随便跟人闹着玩似的。
他的这份功力,所展露的武学造诣,显然远远凌驾于同为赤衣府统制的闻人安泰之上。难怪他竟然胆敢如此托大,目中无人、视丁凌二少的攻击为玩笑了。
诚然他的本事高超,有在自己面前嚣张狂妄的本钱,但自己这不是比武斗气,而是在逃命!自来困兽犹斗,何况还是像我们这般无畏的大好少年!
丁小幺只让心间冒出的沮丧之感逗留了片刻,旋即恢复了高昂的斗志。眼见席舞鸿、闻人安泰带着他们的下属渐渐临近,他心中却也越发焦灼。然而心里一急切,方寸未免忙乱,但听“噌噌”一声响,他的皮鞭在稍微迟滞的时候,被那柄青光洌冽的朴刀从中截挡,削为两段!
凌玉冰大惊失色,大喝一声,长刀暴进数尺,刀光乍起,迅猛无伦地劈出了十七八刀。那表情落寞的青年好整以暇,只略略调转刀锋,就将这番猛攻尽数招架住了。
“锵锵”之声不停响起,最后“吱嘎”一声,那青年用朴刀枭格住了凌玉冰的长刀,手臂微一发力,刀锋又是一撞,泛出“嗡嗡”长吟。凌玉冰支撑不住,噔噔噔地跄退五、六步远。
这时候,席舞鸿、闻人安泰也恰好围将拢来。众府卫将丁小幺、凌玉冰团团困住,前后夹阻,就如同包着馅儿的饺子皮。丁小幺眼见硬闯与脱逃这两番打算都在顷刻间成为泡影,当下将手中的半截皮鞭往地上一丢。
闻人安泰嘿嘿笑道,“小丁,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碰头啦,真是颇为有缘啊!”
“你们这帮狗奴才,以多欺少,就算抓住了我却又算什么本领?哼,待要将我怎样处治?我丁小幺就在此,任杀任剐,悉随尊便,皱一皱眉就不算好汉!”
席舞鸿呵呵大笑道,“见逃跑没指望啦,就梗起脖子装备起大瓣儿蒜来啦?嘿嘿,知道自己横竖左右都是一死,就装腔作势,说上几句不怕死的大气概话替自己遮羞么?”
“随你怎么说好了!”丁小幺大声道,“只是我的这个兄弟凌玉冰,他却与你赤衣府从来素无瓜葛。而且,他还是昆仑派血龙亲传的弟子。据说你们赤衣府曾经和昆仑派颇有一段恩义渊源,你们的目标只是在我,希望不要难为于他!”
“哼,事到如今,你们还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么?”席舞鸿说道,“并且,你这厮向来信口开河,全无诚信,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些话!”
凌玉冰怒道,“谁要让你们相信!无论我是否昆仑派弟子,今日与你等狭路相逢,不幸败北,无话可说!不过我们虽然被你们围困,却仍旧没有被绑缚起来,你们想要抓我们,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来吧,鼠辈,看谁够胆跟我决一死战!”
怒吼之后,百忍刀尽力一挥,凛凛生威。
闻人安泰一笑道,“你小子倒也光棍。不错,即使你是昆仑弟子又怎么样呢?你勾结悍匪逃犯,对抗刑侦人员,妨碍司法执行,已经犯下难以轻饶的罪状。不说你现在犹自冥顽不灵,企图负隅顽抗到底,威胁执法人员的人生安全,就单论你从前所触犯的律法,就够你到大狱中蹲上个十年八载的了。
嘿嘿,你既已重罪到这步田地,昆仑弟子的身份有何裨益?从来天理昭彰,法律不容人情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赤衣府和昆仑派的交情纵然不假,可也包庇你不得!”
丁小幺脸色一沉,问道,“那你们想怎样处置我们兄弟俩?”
席舞鸿与闻人安泰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面带微笑,却并不急着回答丁小幺的问话。但看他们那番洋洋自得的神态,丁小幺内心已经全然明了。
“这样看来,你们是执意要将我们二人杀死在这座小镇了?”丁小幺低下头,说话之间,俯腰重又将才扔掉的半截软鞭捡到手中,悻悻说道,“凌玉冰,都怪我不好,连累你至此。既然横竖都是死,却也不能光听他们摆布,彻底老实将自己交代在这里了。咱们就是死,也得多赚几个垫背的鬼!”
凌玉冰见席舞鸿和闻人安泰轻轻冷笑,表示默认的表情,心想:看来今天当真性命不保了。哎,许多人生真谛还没有弄明白,诸般身世隐秘也未查清楚,却就这样不幸,将自己一条性命耗费净尽啦!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对生死之事可不能全然看透,心中转念之间,觉得寒意彻骨,不由然地发出一阵颤栗,手脚四肢也不禁隐隐地开始佝偻、痉挛。
为了掩饰这种令他自己感到羞耻的恐惧的挣状,凌玉冰大力抖了一抖长刀,强自摆出豪兴倍生的模样,大声说道,“对!丁小幺,咱们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但是黄泉路上,咱们仍旧是好兄弟!”
丁小幺也叫道,“极是!只要有兄弟,却怕变成鬼作甚!”
两人的声音都有些轻微的发抖。但是凌玉冰是因为心底感到害怕,丁小幺却是情绪激动,难以自抑。
凌玉冰心中恐惧,精力反而比之前更加旺盛,一震之下,居然挥出数十道凌厉的刀光。犹若急湍骇浪,竟比寻常时刻的威力增强近倍!
闻人安泰吃惊地后退半步,叫道,“诚然一人拼命、十人难挡哈。这家伙狗急跳墙,发起疯来啦!唉,却也的确不怎的好对付。”
席舞鸿大手一招,命令下属将两只大铜锤送到他手中,高声喝道,“神锤来!且让本座来知会知会这厮!”
他左手的大锤重达三十七斤,右手的还要更重一点,足有三十九斤半。双锤使发,左撩右砸,锤风呼飒,便如同平地之上,蓦然被妖兽刮起了两团怪异的羊角旋风。这份强梁的膂力,着实非同小可。
凌玉冰掌中长刀只不过是一柄用普通镔铁锻打、简单铸造而成的寻常兵械,分量轻巧,便于携带,连带刀鞘在内。也不过五六斤的重量。席舞鸿以重锤打来,悍然相击,显然仗着力大锤沉、意欲一力降十会,以重器凌压,轻松获胜。
百忍刀法最然刚猛激烈,但却并不以角力见长。凌玉冰的力量也是相当有限的。如此一来,当然不敢和席舞鸿硬对硬,生垒死磕,只能以灵活的技巧、身法与之缠斗,相机行事,博取胜利。
幸好昆仑身法是他自小以来就一直勤习不辍的,仗着轻捷灵活的身法,和那席舞鸿对抗,却也正是取长补短。
赖着灵巧的身法,十几二十招内,席舞鸿那遮天蔽日、惊天动地,搅得四下里飞沙走石的双锤却也未能擦着凌玉冰一擦,碰着他一碰。席舞鸿脸上顿时有些难看了,他面子上挂不住啊!只觉得口鼻之间,就快冒出黑烟来了,哇啦哇啦地暴叫着。
凌玉冰瞅着他大锤招式的罅隙之间,出其不意地递出一刀!这种冷不丁的进攻虽然无法伤到席舞鸿分毫,但却叫他十分的受不了,愈加愤怒焦躁,渐渐暴怒如狂!
他越是激怒,便越是给凌玉冰留下越多的可趁之机加以偷袭。当然,同理之下,凌玉冰偷袭的机会越多,席舞鸿心中的怒火也就越发旺盛。
这种重武器最耗体能,饶是席舞鸿力大无穷,膂力雄奇,在愤怒难当的情绪之下举重若轻、运锤如风,却也毕竟不耐持久战。
等到四五十招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下劳累的喘息声了。看到气喘吁吁,霸蛮如牛的敌手,凌玉冰心里暗暗高兴。积压已久的恐惧之意也渐渐消散于无形,变得愈来愈沉着冷静。
席舞鸿汗流满面又复浃背如涌,他所练的硬功,擅长力斗,倚仗的无非天生神力与后天的相关锻炼,可是此长彼短,他所修的内功却并不高明,自然远不及凌玉冰自幼修炼的纯正昆仑心法。所以甚至可以说,他的内家真气远不逮凌玉冰此时的境界。在这样下去的话,即使胜败之局发生对象互换,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是寻常状态,凌玉冰肯定是不如席舞鸿的。但是此时此刻,明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只可向死而生,凌玉冰的状态竟然出奇的良好,完全是超水平的发挥了出来。因此才悬念迭起地战成此局。
那闻人安泰见席舞鸿逐渐显露不支之象,当即将锯刀一摆,高声喝道,“姓凌的小子,本座来啦!席统制,区区一个小贼凌玉冰,你不必定要亲手将他拿下。正所谓,杀鸡岂用宰牛刀?交给本座来处理得了!”
喝话之际,这厮便舞刀抢攻而上。丁小幺大急,叫骂道,“你们还要不要脸啊,亏得还是驰名已久的人物,两个大人物居然要联手合力对付我兄弟凌玉冰。他可只是昆仑派的下一代弟子,算算还是未成年人呢!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去,你们的脸面不是要叫你们自己给丢尽了?”
“席大人,你且旁边观战吧。要是顺便教训教训那个多嘴饶舌的也成。这个泼皮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利口倒也挺让人厌烦的。这个撒泼的小贼,就让给本座来动手料理吧!”闻人安泰重申了一遍。
席舞鸿点点头,在此番情形之下,他当然不会再自逞强,让自己的脸面完全掉光、无地自容了。当即双锤一收,向后退开。出的战团,即将双锤又交给了几名下属看管,等自己略事休息之后,瞪着丁小幺叫道,“小子,你要和本座动手么?”
“我才不跟你打,就算你刚才累得气喘吁吁的,讲打我可仍旧是打你不过的。”丁小幺闪退在一边,避免作战,如此这般比划了一通。席舞鸿见他不敢跟自己动手,自甘认输,觉得略略挣到了一点面子,当下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倒挺识趣得很。”
丁小幺撇撇嘴,说道,“倘若我有跟你走上几十回合的本领,却只怕就未必识趣得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