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把我带到城郊一处平坦的草地，随手把那壶酒扔给我，道：“一醉解千愁！今天你最需要这个吧。”
我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这……没有杯子怎么喝呀？”
他嘲笑道：“直接拿着酒坛喝啊笨蛋！”
我心里原就悲痛，便信了他，直接扯开盖布，举起酒坛便往嘴里灌，浓烈的辛辣味占据了整个喉咙，可我却不曾放手，仍是大口大口的往里灌，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喝下去。
暮色渐深，六爷去周围捡了些柴回来生了火，我把坛子推给他道：“你陪我喝！”
他笑道：“今日我就不陪你了，你可以醉，我却不可以。我还要回去给四哥交差呢，”他顿了顿说，“念绋，你怪我们吗？”
“不怨是假的……”我放下酒，不禁又流下了眼泪，道:“如果不是那天遇到你们，我和锦瑟也不会有今日的遭遇，我多么希望……我从未遇到过你们……我就……不用进宫了……”
我笑了笑，“是不是，如果我不生得这般模样，没有与凌妃相似的容貌，四爷就不会赶我走？”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四哥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一直以来，四哥做事都是都是雷厉风行，当机立断，只在你身上犹疑了许久。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变的。除去凌氏一族，匡扶赵氏江山是四哥毕生所求，没有能能撼动他的心意的！”
他忘了我一眼，眼里有怜惜，有不忍，但充斥整个眼神的更是一种犀利和刚定。
“你天生一副如花容颜，虽然偶尔有些性子，但也算稳重成熟。我想以你的相貌必定能在宫里一鸣惊人，不过不要锋芒过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难免的，最要小心的是那些绵里藏针之人，凌妃你也得仔细着……”
他长叹了一口气，见我酒后微醺，依旧是涕泪涟涟，竟从马背上取来一支玉笛，独自吹奏起来。
我从未听到过他的笛声，竟是如此好听。悠缓时若风生水起，婉转时若松涛阵阵，撩拨着我脆弱的神经，迷迷糊糊中我记得问过他那是什么曲子，然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珏，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镜中的女子薄施粉黛，玉额贴翠，身着粉绿色的曳地纱裙，原地打了个转儿，犹若坠入凡间的仙子一般，娇羞的脸便贴在男子胸前，碰落了发髻上的木簪，青丝从他唇间拂过。
他淡淡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去那坐着，我替你绾上。”
她乖乖坐下，任男子束起扰扰绿云，在簪子上缠绕了几圈便轻轻插上。她伸出手想要去抚男子的脸，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她疯狂地跑出去寻找，天地间却只剩几缕孤烟，再无男子的踪迹，“珏，你在哪里……珏……”
“姑娘……姑娘……”女子的叫唤声把我唤醒。
我醒来时已是正午，身子依然是软弱无力，略有些痛楚。绿竹煮了点姜汤喂我饮下，迷迷糊糊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也记不太清楚了，心里隐隐有些担心，问道：“昨日醉了酒，我……可有说什么胡话？”
绿竹笑道：“昨日六爷把你送回来时你已醉的不省人事，害得四爷细细数落了六爷好一番。”
“然后我就睡了吗？”我急切的问。
“姑娘抓着四爷的手死死不放，吐了王爷一身，嘴里还说了一些胡话，后来……”我急忙问道：“后来怎么样？我可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绿竹摇摇头，低声说：“后来四爷就让我出去了，今儿早晨四爷才走……”
我惊吓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也略显尴尬，含糊地问：“那他……昨天晚上……可有做那种……”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了。
叶念绋！你都想些什么呢？我正怨着自己，绿竹却“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啊~喂——”
路过锦华轩时，恰好风意微紧，从窗外飘出来一张画纸，落在我的手里，我拿起来抚平一看，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几个字，笔法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我抬头望向楼上，身着月白袍的男子，正静心站在窗前写字，整个人融在素雅的阁楼之间，如同一幅水墨，我望得有些痴了。
想起昨晚的事，定是我不礼貌的多，便想跟他说声谢谢，道个歉，于是径自上了楼。他似乎察觉到我来了，却仍未放下笔，继续写着自己的字。
“四爷……昨日念绋有些失礼了，多谢王爷照顾。”我慢慢道。
他停了手中的字，喊了我一声：“念绋，”他顿了顿，“我把你送进宫为妃，你恨不恨我？”
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淡淡地说：“怨过的，只是……”我牵强地扯出一丝笑，说：“只是我无论对你再恼、再怒、再怨，却都恨不起来，可我却恨自己……”
“你知道的，我的主意，是改变不了的。”
他伸出手，抬起我的下颔，我的眼泪便滑落在他的手心里了。我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也有着不忍，狭长的双眼竟……隐隐晶亮着……
“原谅我，念绋。”
他背过身去，一边收拾了那些纸张，一边说：“日后宫里若有难事，你可去求皇后。”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得君上宠爱呢？空有一副皮囊，和那些勾栏女子一样的下场，不过是天天唱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凝视了我一眼，说：“你与她们不同。”
我气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只因为我跟凌妃有些相像吗？”
“你是在万花丛中，见了一眼，便终生不会忘记的，”他凝视着我的双眼，静默了一会，忽然扭过头去，“离进宫也不久了，我已派了几个懂规矩老嬷去教你，你好好准备着。”
只知一笑能倾国，不信相看有断肠……既然如此，我何不就顺了他心意？再怎么样，他也不会为我改变什么，结局总是如此，我又何必在这自取其辱、自欺欺人？
我朝他笑了笑，说：“王爷果然已万事俱备，念绋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