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桓王府虽不算富丽堂皇,却清幽寂然,园林静美,别有一番文人墨客的雅韵,陵桓王也应是懂风雅情趣之人。我琢磨着整日在屋内待着,人都快要锈了,便与绿竹在王府多遛了两圈。
亭台楼阁看多了却也无趣,我随便找了一道长廊斜坐着,盯着长廊外的假山出神。绿竹忽的探过头问:“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笑了笑说:“什么都没想就不能出神么?”
绿竹低下头去继续拨弄那条没编好的似发结一样的东西,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家王爷去哪了?”
她抬头憨憨地笑道:“我说姑娘想什么呢,原来想我们四爷了呀!”
我顿时羞红了脸道:“你净瞎说,我也就随便一问。”
绿竹摇了摇头说:“奴婢也不知道。四爷最近好像很忙,这会应该还在和大人们商量事情没回来呢。”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注意到她手上的编绳:“你在编什么呀?”
她把手上编了半成的绳子拿给我看,说:“这是现在在世家小姐间最为流行的如意结。”
“如意结?没听过。”我无趣地整个人粘在木栏上。
绿竹把编好的递给我说:“喏,您看看这个像什么?”
我拿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左看右看,感觉什么都像,又都不像,两只尖尖翘起的倒像是……“兔子?”
绿竹用得意的表情看着我,拿过那个如意结,在接脚出去了两道结,又反过来在貌似兔耳朵的地方多扎了几个结,然后拿给我,说:“这下您看看是什么?”
“这是……猪?”我尴尬地笑了笑,感觉猪好像是个不雅的词。
她朝我诡异地笑道:“怎么样?厉害吧。那些官家小姐只知普通的如意结,这是我自创的百变如意结。”
我讶异地瞪大双眼,说:“没想到你手竟也那么巧,不如……教教我吧。”我心想以后离开了王府要是自己编这种百变如意结卖,倒是个不错的谋生办法,何况绿竹还没有泄露做法,在外面应当会很受欢迎。
“嗯嗯,姑娘看我编一遍,我回头找些绳子给你练练手。”
绿竹一双巧手灵便得紧,三下两下便做好了一只“猪耳朵”,让我试着编另一只猪耳朵,我拿在手里上下折腾,手法倒是记得一点,可惜我这双手却一点灵气也没有,把如意结编的人不像人,猪不像猪。
我索性往她手里一丢,道:“我不学了,这些线头周周转转的甚难。想来我这副脾性在怀阳都城里定是格格不入的,哪里比得上你们蕙质兰心。寻常的缝缝补补我倒是会一些,你们这些从小在官家长大的,手自然懂得灵巧。平日在乡下,我的手都是用来砍柴、做饭、磨豆腐的。”
绿竹掩面笑道:“姑娘不是学不会,是不愿意学呀,女孩子怎么舍得自己的手去砍柴、磨豆腐呢。”
我见她不信忙解释道:“真的,虽然我娘平时都是自己做这些,可我跟妹妹也经常偷去后山玩,种种花、捡捡柴、斗斗蟋蟀,磨豆腐是偷偷看隔壁王大婶做的,她到现在还不知我偷学了呢,学会了就不用再买他们家的豆腐了。不过好在我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画方面教了我许多,不然我现在倒真成了目不识丁的乡野丫头了。”
绿竹被我逗得咯咯直笑,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笑。我朝四周望了望,顺手摘了一片绿叶搁在嘴边吹了起来,声音悠悠扬扬,十分好听。绿竹更是瞪大了眼睛,想必是料不到我还会这手吧。
耳边传来男子清亮爽朗的笑声,我忙丢下叶子,抬头便看到两位锦衣男子向我们走来,稍前的一位是陵桓王,陵桓王身后还有一位俊朗不凡的男子。
我顿时怔住了,绿竹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衣服,慌声提醒我道:“这是安南王。”
我们俩忙躬身行礼。安南王走到我面前,看向陵桓王道:“哥,原来这就是你救下的那位,”他顿了顿,笑着看着我道:“呵呵……国色天香的女子吗?”
我一脸尴尬,忙低下头行礼道:“民女念绋见过王爷。”
“哈哈哈……免礼吧。哥,你真的要把她……”安南王话音未落,便被他阻断道:“六弟,你那个风流病可不要带到我陵桓王府来。”
他的话看似责备,安南王却不以为意,饶有兴味地对我说:“你竟也懂得这般风雅,来日定要与你切磋切磋。”
“王爷取笑了,念绋技拙,哪里及得上王爷才思过人。”我这句话既是自谦,也赞誉了安南王,本来是极妥当的一句,在我嘴里讲出来却十分干巴巴的,略有讽刺的意味。
我低低地朝四爷看了一眼,他淡淡笑道:“我这个弟弟平日里最喜欢玩弄琴箫,唱和诗词,饮酒作乐,放荡不羁不像个王爷,倒像个风流名士。”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他凝视了我一会,让我心里不自在得很。
许久,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脸,眼睛微眯道:“你左脸怎么了?”
我微怔了一下,被他碰到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心想许是用冰敷了之后红肿消了大半,可能还有一点印子没有完全消除。
“没……没怎么。可能……睡觉的时候压着了。”我心里倒吸着冷气,撒个小谎也并不容易。
“哦。”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不再问。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安南王道:“我让你留意她妹妹的下落,可有音讯了?”
“你让我暗访,暗访哪有那么快?”安南王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神扫过发现我在看他,便朝我挤了挤眉。
“我跟六弟还有些事商量,先走了。”他的声音骤然在我耳边响起,我也只轻声应了一句。
倒是安南王,走前还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你要是无聊,就让绿竹带你出去散散心,别闷坏了。”说罢便匆匆离去赶上他的脚步。
我慵懒地回过头看了眼绿竹,像萎败了的花,依旧贴着栏杆坐下。
“这个安南王果真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我低低呢喃了一句。
“这个安南王果真像传言中说的那样。”绿竹无趣地重复道。
“你干嘛学我说话?”
“我干嘛学你说话?”
“你是猪。”
“我是猪……”绿竹忙捂上嘴。
“……”
“绿竹,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么?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别提有多恭敬了,现在竟如何变成这样?”我调侃她说。
绿竹嘟着嘴道:“姑娘你怎么取笑绿竹?绿竹从小伺候人习惯了小心翼翼,性子自然也是唯唯诺诺的,主子在的时候当然不敢造次。可是姑娘你跟别的主子不一样,你那么善良,跟我们下人从不发脾气,奴婢觉得您就像亲人一样,能跟着你是奴婢的福气。”
我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在这个繁华却冰冷陌生的都城,竟有这么善良乖巧的女孩儿跟我掏心置腹,心里的感动瞬间蔓延开来。
我握着她的手道:“绿竹,你能这么跟我……我真的好开心,我会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妹妹看,好么?”
绿竹竟“哇”的一声哭了:“嘤嘤嘤……都没有人对奴婢这么好……”
我忙帮她抹眼泪,捏捏她的鼻子道:“好了,听话,不许再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绿竹一下子破涕为笑,性情转得极快,倒也可爱,我也情不自禁乐呵了。
她也捋了捋裙子坐到我的对面,“其实六爷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坏。我听说先皇在世的时候,赵齐两国交战,先皇和我们的军队被齐军困在长蛇阵里两天,六爷知道后单枪匹马前去搭救,结果一人便破了齐军的军阵,还擒获了齐军的副帅。”
绿竹一脸自豪地讲着这件事,好像破阵擒帅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真的假的?先皇还在之时,那安南王才多大?”尽管绿竹说得绘声绘色,我却不太相信。
“也是啊,先皇薨逝有五年之久,打仗也应在五六年前,安南王那时候也才十四五岁啊。”绿竹被我的问题弄得晕头转向,突然转过神来道:“不对不对,就是那一战之后六爷才被封为安南王的,这事儿准没有错。”
“行了行了,我信便是。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两个促狭鬼在这妄谈先帝和王爷,脑袋就保不住了。”我想我若再不信,绿竹定要与我纠缠一天,便随口应了,心里倒也暗暗敬佩安南王,毕竟“安南”二字也不是白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