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散乱了一床的长发交织着，那张并不陌生的脸，此刻正沉醉在温柔乡之中，一声接着一声，破碎地低吟。

我慌忙转过头，正欲偷偷离开这里，却因过度紧张撞上了门前的柱子，清脆的一声“咚”，便听到屋内二人异样的声响，被发现了。

却似乎不是他们做了那样的事被我发现，而是我偷看被他们发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刚跑到院子里，还未来得及出门，男子便疾步赶在我身后。

“站住！”冷冷一声从身后传来。

我心里暗暗想，想必是这男子破事儿干多了，穿衣服的速度竟比我跑得还快。

我颤颤回头看到那男子时，其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当我看到许美人躺在床上时的心情。

男子一袭白衣，光洁如玉的脸颊，高挺的鼻，优雅的唇形，眉宇间泛着高贵迷人的光泽。长发及臀，并未束起。脖颈间松散的衣领，依稀有拉扯过的痕迹，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

他清雅出尘的魅力，很难让我与“偷情”二字结合起来。

他自然不是宫中的侍卫，太监也绝无可能，究竟是谁呢？难不成是戏班里的伶人？

我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许美人的容貌也不是很出众，甚至还没有这个男子一半的风姿，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

却见许美人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衫从屋内出来，看到我时也是一脸惊诧，“璃……璃贵人……”

男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一双狭长的凤眸又直直盯着我。

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眼里的恨意，愤怒，或是惊慌失措。那样的眼神，竟然如此纯净清澈，高雅绝俗，甚至对我有一丝高傲的蔑视。

仿佛刚刚偷情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我见他迟迟不说话，只能抑制住内心的尴尬与惊恐，淡淡一笑：“本宫只是不小心路过此地，若是阁下别无他事，本宫便告辞了。”

我刚一转身，右脚刚踏出一步，只听到“嗖”的一声，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有一把寒光刺骨的利剑竖在我右脚前面，半寸的距离。

岂不是，剑锋再微微偏一点，此刻我便是残疾人了？

惊魂未定时，只听男子撂下一句：“自己动手吧。”

我想的没错，他自然是不会留下活口的。此时我若是说自己什么也不曾看到，或者绝不让第四个人知道，就太愚蠢了。

若是放我走，走漏了风声，他二人必定难逃一死。而许美人素来与我无甚交情，这个时候，为求自保，她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静得甚至连戏台上的声音也丝毫都听不到。

我苦笑，孟璃月，你还真是笨，才进宫几个月的光景，便招惹如此多的祸端，如果早知我此生命途如此多舛，四爷当初定会后悔将我送进皇宫的。

死在这里，弈璟何时会发现呢？他必定会很伤心的。我探了探手腕上的那串紫铃珠，今日不会有那么幸运了，孟璃月。

你说过，只要我还带着它，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弈璟，我好害怕……璃儿这次是真的不想离开你……

弈璟，对不起……

我拔出地上那一柄冰冷的剑，忽然想到一个可笑的问题，这把剑刺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不会太痛，不会死的太难看呢？

一个黑影从我身边闪过，手里的剑丝毫不给情面地，从我手里“哐当”一声坠落。此时我仍旧心惊肉跳，不能平缓住惊怕的心情。

就在我挥刀自刎的那一刹那，那个熟悉的黑影打落了我手里的剑。

仍然是那张冷若冰霜，棱角分明的脸。

莫甯风，我要怎么感激你才好？

初次见面时，你为我追上小偷，要回了银两，并为我寻回了心爱的紫铃珠。宫中的第二次碰面，你从万佛堂的危楼上救下了我，让我幸免于难。算起来，今日不过是第三次见面。

我这才放宽了心，莫甯风的武功我是见识过的。何况，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晓的，他还有其他几个身份，京中十万羽林军统领，正二品一等侍卫长，宫中第一护卫。便是温伦大将军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二人对峙，一黑一白，一个冷峻无情，一个飘逸脱俗，一个庄重肃杀，一个却世间两个极为好看的人针锋相对时，不知会是如何的精彩。

凛冽的北风中，我仿佛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额，他二人似乎都不太爱说话。

许久，才听到黑衣男子淡淡一句：“你不能杀她。”

话中似乎不带半分的锐意，也毫无莫甯风平日的冷冽漠然，就好像……好像他们曾经认识一样。

听他们谈话到底是累。

白衣男子眼光轻轻拂过我一瞬，嘴角轻轻一勾，吐出两个字：“为何？”

又过良久，莫甯风道：“云破月，你会后悔。”

什……什么？

这白衣男子是云破月！

我怔怔看了他许久，却怎么也无法将台上妆容倾城绝艳的王昭君，与眼前这个俊逸脱俗的白衣男子捆绑在一起。

并且，刚刚与他偷情的，是帝君的妃子。莫甯风为何不直接动手，却用一种几近温和的眼神望着这个调戏了帝君女人的男子？这不是他往日的风格啊。

白衣男子冷冷笑道：“师兄，我劝你不要管破月的闲事。”

师师师师……师兄！我今天貌似知道了太多……原来莫甯风与云破月是师兄弟，那么这位以戏曲名动天下的破月公子，武功想必也不低，可为何转行去唱戏了呢？我想起爹爹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各有志”，或者，“术业有专攻”吧。

“你没有资格让她为你收场。”莫甯风的声音里渐渐有一丝冷意。

“她是赵弈璟的女人。”

“那又怎样？”

云破月两手一摊，潇洒如风，“既然我不能怎样，那我便告辞了，戏台上还等着我呢——”与莫甯风擦身而过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在他耳边缓缓道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而我恰好也听到了。

然而，我许久都未曾参透这其中的缘由。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为何云破月会在莫甯风耳边说这一句。

他道，你最好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

云破月拂袖而去，莫甯风依旧冷峻镇定，只剩我与许美人面面相觑。

他走得那样从容潇洒，似乎不太记得方才与他亲密欢情的女子。那个男人就这样潇洒离去，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许美人一脸尴尬与狼狈，还有一丝忿恨。

她匆匆离去，一声不响。

又只剩我与莫甯风二人。

“多谢。”我望向他冰冷的脸，这句话不得不说。当日见面时他曾怀疑过我的身份，并扬言要一查到底，如今却又在师弟云破月面前救了我。看来，他尚且不知我真实的身份，不然今日也不会多此一举。

他微微颔首，“属下告退。”

刚踏出院门，他又忽然停下，回首默默道：“今日之事，还请璃贵人——”

我会了他的意思，颔首笑道：“璃月不会泄露半句。”

莫甯风走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离席太久，总是不合礼数的，便匆匆整理好仪容，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