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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字如歌·凰寂 第二卷 子夜歌 第六十一章 那人和月折梨花

夜阑人静。

弈璟被立政殿的事情缠身,无奈放下我过去了。青烟热了一碗燕窝红枣羹,隐隐冒着热气,却使我心里无由头地一阵烦闷。青烟缓缓走到我床前,见我睁着眼睛,便将我扶正,轻声问道:“娘娘饿了么?”

我淡淡摇头不语。

青烟轻叹了一口气,道:“娘娘两日都没有进食了,如此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君上、太后也会担心的。”她顿了顿,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放在我手心,又道:“晌午的时候太后来看过娘娘,太后特意去崇安寺请了这道平安符,保娘娘身子平安的,命奴婢交给娘娘。”

我心中不由打了个寒噤,怔怔道:“太后也来过了?”

青烟颔首,道:“只是当时娘娘还未醒来,又出血太多,脸色十分苍白,太后心疼极了,说娘娘无需伤悲,娘娘还年轻,又是有福气的人,等身子养好了,日后还会有许多孩子的。”

我目光低垂,摩挲着手腕上的那串小小的紫铃珠。

青烟目光浅浅一动,柔声道:“这个转运珠是君上送给娘娘的么?”

我微微一点头。

青烟缓缓又道:“娘娘昏迷着的时候,君上仔细盯着娘娘的珠子看了许久,几个时辰都不曾动过目光。昨儿晚上,娘娘未醒,君上独自在莹欢殿外头站了一夜,”青烟幽幽抬眸望我,“不知娘娘此时……还在怪君上么?”

心中不觉狠狠一触,又是不尽叹然,隐隐觉得床榻上依稀还有残留的龙涎香,几日几夜的龙涎香竟将那浓重的血腥味轻巧地遮掩住了。我原以为弈璟再不愿见我的,如今,却又待我如从前一般好了。

只是,这样的好,果真干干净净得一如从前么?

青烟顿一顿,道:“太后也心疼曦美人,那样年轻的人儿便去了,凭谁心里不难过呢。君上已下令将曦美人以贵人之礼安葬,君上……倒也不辜负娘娘待曦美人的一片赤心,姐妹情深了。”

提及紫曦,恍惚想起当日皇后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女子化作石桥,化作大树,忍受一千年的痛苦修炼,只为见自己心爱的人匆匆一面。却不知为何紫曦这样快乐的人,佛却要将她带走呢?

想到这里,我心底不禁一阵寒凉,冷冷道:“便是以贵妃、皇后之礼安葬,逝去的人也回不来了,徒增礼数又有何用?倒是便宜了凌妃,这一箭双雕,果然是妙计!”

青烟淡淡笑笑:“娘娘糊涂了,万不可教人听到这话,岂非说道娘娘不知礼数呢。只是凌妃如今,也似乎不好过。”

我淡淡道:“她怎么了?”

青烟叹道:“娘娘可还记得前日您在落华殿问过素凝话?娘娘亦跪求君上彻查曦美人之死,素凝将与娘娘说的那话又给君上说了一遍,君上又问了奴婢采薇园的蜡油一事,奴婢也照实说了。任凭凌妃娘娘如何哭闹君上也不理她,只吩咐了司正司的覃司正细查,此时已将凌妃娘娘禁足在玉华宫了,奴婢听说凌妃哭得很是伤心呢,便是太后也求不得君上。”

我随手舀了一勺温热的燕窝放在口中抿了抿,淡然道:“她当日张扬跋扈之时可曾想过今日禁足?她阴狠害人之时可想过自己今日会得了报应?不过是人在做,天在看罢了。”

夜里极静,听不到一丝的风声,我独自坐在床上,看着那一袭明亮的橙红烛火影影绰绰,静静燃烧出断肠裂肺的味道。

偶然想起不知哪朝的一位文人的一首写得极好的《虞美人》:

东风荡飏轻云缕,时送萧萧雨。

水边台榭燕新归,一口香泥、湿带落花飞。

海棠糁径铺香绣,依旧成春瘦。

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若是平日,紫曦会从殿外的园子里折几支时令里开的最好的花,如若秋之海棠,冬之红梅,春之梨花,放在殿中最显眼的地方,撒上几串这一日最清澈的晨露,芳香清新而馥郁。可惜紫曦一去,落华殿便真真是应了“落华”二字,恐怕日后再没有人可以活出紫曦的味道了。

还有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未从娘亲腹中跑出来,竟这么去了……希望佛祖保佑你能早登极乐,来生生在和平盛世,寻常百姓之家,朴素安稳、无欲无争,免得在这乱世帝王之家受苦,即便娘亲想保护你,却处处有眼睛盯着你。

天气一日一日转暖,这一回我又在床榻上呆待了几日,身子骨都快麻木了。只是应于太医每日来把脉时必说的“休养”二字,青烟便堵着不让我下床。小产过后,弈璟待我也如从前那般,于是心情却较之先前舒缓了一些。除了墨染日日来瞧我,皇后、郑妃、顾美人也来过一次,也只嘘寒问暖几句。

一日,玉容从外头端进来两盆开得极为艳丽的芍药,一红一白,红若彤云,白若初雪,夭夭婀娜。芍药是暮春开的花,花期一过,便又是夏日了。

香清粉澹怨残春,蝶翅蜂须恋蕊尘。闲倚晚风生怅望,静留迟日学因循。休将薜荔为青琐,好与玫瑰作近邻。零落若教随暮雨,又应愁杀别离人。

心下忽觉微微有些伤感,只听自己喃喃道:“芍药似乎是别离的花呢……”

玉容微微一愣,旋即又展颜道:“这两盆是今年开得最好的芍药,今早去司苑司,听傅司苑大人说,这两盆是君上亲自指送给莹欢殿的。那么些个芍药,也就这两株开得是最好看的。”

我四下里望望,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几日都不见了青芜?她跑哪去了?”

玉容神色忽黯黯,竟有些凄清的苦涩,欲言又止。

我正欲再问,却见青烟从外头进来,对玉容道了一句“下去吧”,玉容便颤颤巍巍出去了。

我心里一阵急促,忙道:“青芜怎么了?”

青烟淡淡抬眸,眼眶中忽有一丝亮光,道:“青芜被君上关进了掖庭暴室,至今还未放出来。”

我急道:“为何?她犯了何事啊?”

青烟道:“娘娘还记得那日曦美人坠崖身亡一事么?君上回宫后本是吩咐下来,不让宫人跟娘娘说起此事,兴许是怕娘娘伤心过度,影响腹中胎儿。不知为何,青芜却悄悄同您说了,害得娘娘心中哀恸,失去了孩子。君上那日便下令将她关进了掖庭暴室,只是奴婢们也不敢提。”

我心下一阵惊怒难平,道:“为何不早跟我说?”

青烟见我心中焦灼,面色沉重,忙到床前为我拍了拍背,轻声叹道:“娘娘未提,奴婢们也不敢说,就是怕娘娘因此动气,伤了身子。恐怕是近日凌妃的事情烦扰,君上便忘记了此事。若是要将青芜放出来,只消娘娘一句话的事情,君上是断断不会拒绝娘娘的。君上今晚过来是,娘娘与他说了便是。”

尽管青烟如此安抚,我心里还是不耐烦极了。青芜是有一些马虎之人,心肠却是热的,平日里虽常常言语不防头,但处处为我着想倒是真的。却不知弈璟为何下了这样的狠心,掖庭那样凄苦地地方,她一介小小女子,如何受得了呢?

我不禁悲叹一口气,扶了青烟的手,道:“你现下为我更衣梳妆,我此刻便过去崇明宫。”

青烟微微按住了我,道:“娘娘忘了太医的话了么?小产过后至少休养一月,此时身子还不曾好全怎可出门呢?外头还是有一些风的……”

我紧紧攥着青烟的手,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静静望她道:“青芜不出来,我也不会安心。你是知道我的,你陪我一同去吧。”

青烟沉吟许久,微微颔首,随手拿了一件披风为我裹上,再缓缓将我扶至妆台前,替我梳妆。

许久没有照镜,我竟不知自己早已苍白憔悴成这般模样。自那日中了冷箭之后,我身子便已不若从前,而今又经过小产大出血,脸色苍白如纸,病骨支离,瘦弱不堪,下巴尖得如同削过一般,只能隐隐从五官端正中看出从前云鬓花颜,冰肌玉骨在而今看来却极为黯淡无光。

青烟见我心中隐隐沉痛,轻轻为我梳起发髻,柔和道:“娘娘病中体弱,也未曾留心打理容貌,才略显憔悴。只是娘娘还年轻,又天生丽质,只须将养一段日子,定然神清骨秀,芳容更胜从前。”

我黯然一笑,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容貌远远不可比的,比如说生命,比如说感情。

青烟为我梳了齐整的发髻,簪一支白玉嵌红玛瑙珠双结如意钗,别一枚空雕花的芙蓉玉环,再挂两串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薄粉施面,青黛描眉,我原是只爱青青翠翠的饰物,着衣裳也爱极了粉绿、淡青色,却没想到这红艳的玛瑙珠子竟衬得肌肤雪白无暇。

弈璟曾以《诗经·卫风》里的句子来说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如今虽极为清瘦,却也算得上是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只是再不如从前笑语盈盈,美目盼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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