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原本是北方列国里面还算富庶的国家,曾一度兵强马壮,甚至盖过如今的赵国。
昔日赵国与北夏交战之初,先皇恐怕两败俱伤,便想转变战略,遂遣使者前去议和,互交太子为人质。
当年先皇嫡子在怀阳病卒,二皇子出生时便已夭折,只能让三皇子以太子身份前往北夏为人质,这一去便是三年之久。
这三皇子便是弈璟太子,也就是当今赵国的明帝。
先皇逝后,明帝登基。明帝元年,北夏与周国再次交战,双方相持已数年之久,已有穷途末路之势,在两败俱伤之际,明帝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国一举攻下。
兵贵神速,更何况大周国本已到油尽灯枯之时,在一夕之间便已亡国。
实力原本不弱的北夏也因此仓皇北顾,北夏帝君见大势已去,悲恸万分,从城楼上坠下身亡,北夏太子无奈只得向赵国俯首称臣,年年来朝进献。
我心想北夏使臣许是与四爷有些交情,才能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秀女之列。本来还有些许担心,后来看到所有的秀女来时都蒙着面纱,穿戴着一样的服饰,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样的,我便也放宽了心。
前来朝觐的诸国一般流程都是使臣觐见帝君,呈献贡品,然后就是三日之后的酒宴,酒宴上秀女会为赵国帝君献舞。
依照以往的惯例,秀女皆为帝君御妻,只是领舞者封为四品贵人,其余秀女封为五品美人。而我,便是安排好的领舞者。
“璃月姐姐,还有两个时辰酒宴就开始了,我们可要再排练一次?璃月姐姐……”我正坐着发呆,却未曾听到耳畔有人叫我,“啊?怎么了……”
娇俏可人的女孩睁圆了眼睛盯着我看,忽然眉头紧了紧道:“璃月姐姐,你脸色有点苍白,可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
我怅然道:“可能是有点紧张,不碍事的。”
一旁的明丽女子笑道:“过了今晚,我们可都是赵国帝君的女人了。我听说这赵明帝气宇轩昂、年轻有为,可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呢,呵呵呵……”
门外独自练着舞姿的红衣女子听到了,也急忙凑过来道:“昨日我跟着使臣大人时,倒是远远看到一眼君上!”
“怎么样怎么样?他长得如何?”大家都急迫地问。
红衣女子却叹道:“我只远远地瞧见了一眼背影,能看到什么呀?”
照顾我们几个起居的姑姑听到闹哄声便跑了进来,笑嗔道:“瞧你们一个个,好没正经!时候也不早了,秀女献舞就快开始了,还不赶紧去上了妆!”
众人皆丧了气,这才散了。
我本也无心戏闹,坐到镜前时,忽又想起当日在陵桓王府,他亲自为我绾发,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馥雪斋烛光映雪的样子了。
梳起灵蛇髻,描了眉,双颊抹上胭脂,并点上赤红的唇脂,最后系上素粉色面纱。
今日,他……必定也会来吧,不知他见我时,会是何种表情?欢喜,期待,惊艳,平淡,悲伤,无奈?还是根本就不愿再见我?我苦笑。
与往年有所不同,今年的酒宴安排在仙林池。据说仙林池碧波涟涟,花香荡漾,若是在池中央设宴,舞一曲水袖流仙舞,更似水上仙子,可有一种风姿灵逸之美。
酒过三巡,在乐师悠缓的琴声之中,秀女们纷纷出场,以轻盈的脚步踏上池上水台,悠悠兮如流云戏水,飘飘兮若弱柳扶风,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接着,琴声一转,轻快而张狂地伴着我的上场,长袖一舞,低回时如青莲破浪,凌乱时如皓雪萦风,满座皆已是惊叹声。
我微微瞧了几眼,宴席前正中坐着的帝君依旧是肃然危坐,模样倒是看不清。
帝君左下方坐的是各国使臣及贵宾,右边是赵国的几个王爷和重臣,陵桓王,自然也在这其中。
他从来都是目光如水,谦谦有礼,温润如玉,喜怒不形于色。那一瞬,我甚至在想,若四爷你能露一点点悲伤的神色,哪怕只一点点,我也便知足了。
一曲临近末了,舞步渐缓,转而如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曲终,水袖流仙戛然而止,满座惊绝。
秀女拜谢帝君时,也便是晋封之时。正当帝君身边的侍者欲宣旨时,跪在我左侧的女子面上轻纱忽然随风揭开,露出云鬓花颜。
帝君依旧是静默肃然的神色,只隔着几丈远,清淡隽永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她娇羞地答道:“小女子名唤斓衣。”
帝君淡淡道:“封贵人。”
女子难抑心中喜悦,急忙道:“臣妾谢君上隆恩!”
那公公便高声道:“封秀女斓衣为贵人,赐居毓秀宫。其余秀女皆封为美人,秀女叩谢皇恩——”
我心里一惊,悄悄抬起头远远望过去,坐在堂前正中,高高在上的男子竟是我日后的相公了。
我低低地瞥了一眼四爷,他的脸上显不出一丝愠怒,也毫无悦色,倒是六爷很随意地喝着酒。
我心里却暗自乐着,今日一舞,恐怕我们都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只要君流眄,君倾国自倾”,自古君王皆爱美人,若不是斓衣一展芳颜,我倒不会获得这样的恩宠,也落不得这般清静。
流心殿便是我的住处了,虽偏远些但环境是极幽静的,跟着我过来服侍的有两个宫女,模样都挺俊俏。
不一会儿内侍局传了人过来送东西,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稍微长一点的太监,向我略行了礼,满脸堆着笑道:“璃月主子,君上有赏了!”
他一边从几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手里拿过赏赐的物品,一边细声道:“白玉响铃簪两只,梅花琉璃钗一只,琉璃珠翠耳坠一对,云锦五匹!”
我弯身谢了礼道:“有劳公公。”
他从旁取出一个精致的长锦盒,把我喊到一边悄悄说:“璃月姑娘,这件东西要您亲自打开。”
我虽好奇是何物,但也不好当场就打开来看,便点了点头说:“恩,我收下了。”
那个公公走后,宫里也多了两个小太监,我朝他们笑了笑,他们也就欢脱地说起自己。
“奴才福子!”
“奴才喜子!”
“奴婢名叫青烟。”
“奴婢叫青芜。”
我果真是个善良的美人,每人手里给赏了一锭银子,他们都欢喜极了。
聊了一会我便让他们都退下了,让两个丫鬟把我衣服和首饰收拾一下,自己便独自坐到床边,打开那锦盒,静静躺在里面的,是那只玉箫。
四爷那晚吹过的。
我独自抚着音孔发了会呆。回忆么,也不过淡淡几滴清泪。
念绋喜欢笛子,四爷知道的,却为何送了这箫来?
青衣女子走过来笑道:“美人,君上竟赏赐了五匹云锦,别的宫里的娘娘可从来没有这个殊荣啊!”
一旁正擦着妆镜的女子道:“美人原也是贵人的,可是却让毓秀宫的斓贵人争了去,美人的舞姿我可是见过的!只是却比别人少了处心眼——”
我淡淡笑道:“别这么说,让人听到倒显得我们小气了,”我把玉箫收进锦盒里放好了,便看到那五匹颜色鲜丽的云锦,说:“你们若是喜欢,都挑一匹过去裁了衣服穿吧。”
两个宫女皆是喜上眉梢,却犹豫道:“可是……这么好的料子,娘娘们都未必有的穿,若是我们宫婢穿出去,定教人说了去,人家也必会说美人恃宠而骄……”
我“扑哧”一声笑了,说:“那就放着吧,索性谁也别穿了……我们都不要出门算了……”
宫里皆是欢乐的气氛,外面两个小太监也时不时探个头进来看着我们笑。
